撰文 / 孙静
编辑 / 严冬雪
如果说口罩断货是短期内的关注焦点,疫苗则是“防护罩”般的长期希望。不过,疫苗到底何时能出来,这个期限可能比你想象的要久。
与病毒赛跑
“我们团队这个春节都没有休息,一直在加班加点工作到今天。”1月30日,清华大学医学院教授张林琦告诉AI财经社,1月10日,引发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2019-nCoV病毒序列公布,自那之后,他的团队便开始了疫苗的前期准备。到今天凌晨1点多,团队刚讨论完关于疫苗生产和研发的相关事宜。
1月29日,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卫生健康委高级别专家组成员李兰娟也对新华社表示,她所在的杭州一家国家重点实验室已经成功分离出了5株新型冠状病毒的毒株,其中有两株非常适合于研发疫苗。
此前一天,香港大学医学院微生物系传染病学讲座教授、SARS专家袁国勇宣布,该系在喷鼻式流感疫苗的基础上,初步研发出了针对新型冠状病毒的疫苗,有待进行动物测试,才能确定疫苗是否有效。
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与斯微(上海)生物联手的新型冠状病毒mRNA疫苗研发,也在1月28日宣布正式立项,并称最快40天内完成大规模生产制备。
根据公开信息,武汉博沃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与GeoVax Labs Inc. 、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下属的过敏与传染病研究所、俄罗斯卫生部、Inovio制药、Moderna公司、昆士兰大学、清华大学医学院等均在针对此次的新型冠状病毒研发疫苗……
图/视觉中国
人多就会快吗?不一定。2003年的SARS非典疫情已经过去17年,目前尚未出现有预防价值的药物或疫苗。2014年至2016年间,埃博拉在西非三国肆虐,但直到2019年12月,默沙东公司生产的疫苗Ervebo才在美国获批上市。
研发流程上,以李兰娟院士分离到的两株适合疫苗的毒株为例,下一步,还需将其在细胞中培养,让它复制到一定的量,然后再进行灭活。接下来,再就能不能预防、有没有效果、有没有毒力、会不会造成新的感染等一系列问题开展实验。
然后,提交给国家评审中心,依次做动物实验和人身上的一期、二期研究。这些过程,全部加起来最快也要3个月才能证明疫苗有效。李兰娟表示,研发成功后,一旦得到相关部门批准,商业化生产会很快。
张林琦也预计,本次针对新型冠状病毒的疫苗研制进展会加快。“我们预期在2-3个月后会有进一步的消息发布。”他告诉AI财经社,从2015年新的药品审批改革以来,特别是2019年《疫苗管理法》颁布后,国家开辟了紧急情况下的“绿色通道”,可以大大缩短疫苗的上市时间。
张林琦同时兼任清华大学全球健康及传染病研究中心与艾滋病综合研究中心主任。在之前爆发的中东呼吸综合征疫情中,他们在MERS冠状病毒研究方面的技术储备和科研成果,为此次新型冠状病毒的研究打了基础。“通过对于新型冠状病毒的致病机理和表面蛋白的研究来看,我们认为这个病毒比结核和HIV相对更简单些,我们完全有信心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疫苗的研发。”
这可能很容易给人一种印象:如果一路绿灯,疫苗会很快问世。
应对本次疫情,疫苗可能不赶趟
并非所有科研工作者都持乐观态度。1月30日,浙江大学教授王立铭撰文称,他对充斥科学进展的新闻头条感到恐惧,担心可能影响对疫情的对抗和预测。在《新药新疫苗,我们什么时候能等到?》一文中,他写道,“现实世界中,科学家和医生手里没有阿拉丁的神灯”。
当AI财经社问起“疫苗”进展,在疫苗行业从业20多年的尚达野有点意外。“现在没必要关注疫苗啊?重点还是隔离和救治。疫苗早着呢。”他注意到,当下,科研机构或此前未生产过疫苗的企业对外发声较多,但国内几乎没有疫苗生产企业公开对外宣布开展疫苗研发的消息。对此,他分析认为,药物和疫苗的研发、生产、应用均要遵循客观规律,需要时间,不是靠短期内堆资源能绕开的。
图/视觉中国
此前李兰娟院士提到“疫苗成功研制至少还要三个月”,被一些网友误解为再等三个月,就能等来疫苗救场。实际上疫苗从实验室走向市场还有一段路。
尚达野强调,从公众角度看,所谓的“研发成功”,应该是尽快获批生产。相比研发,更难的可能是临床研究和如何大规模量产。
以临床试验为例,该环节整体完成一般需要5-10年,且需要几千到数万受试者参与。官方科普文章《一支疫苗的诞生》中有提到,I期临床试验初步考察人体安全性,一般受试者为几十至百例;Ⅱ期临床试验主要进行疫苗的剂量探索研究,以及初步的有效性评价并考察进一步扩大人群后的安全性,一般受试者为几百到上千例;Ⅲ期临床试验采用随机、盲法、安慰剂对照(或对照苗)设计,全面评价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一般受试者为数千到几万例不等。
例如,死亡率高达90%的埃博拉病毒,其疫苗临床实验也进行了两年时间,从2014年首次发生,直到2019年,全球首个疫苗才获批上市。
但现实是疫情不等人,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以SARS疫苗为例,2003年初,非典爆发,到2003年6月再无新增病例。但直到2004年12月,中国自主研发的SARS疫苗I期临床试验才完成。尽管相关企业已经具备小批量生产的能力,但随着疫情解除,没了用武之地,这支疫苗便被封存起来。
不过,如果疫情席卷全球,最终也确实需要使用疫苗来终止,比如2009年的甲流。或者研发出来,作为一种战略储备,比如当年的高致病性禽流感。
接受AI财经社采访时,张林琦教授认为,当前疫苗研发难在几个环节:首先是病毒在自然感染过程中,免疫系统是否能有效应答,是否能自愈。如果有,说明免疫系统对此有效,在这个基础上研究就比较容易出成果,比如致死率90%的埃博拉病毒仍有一定存活率;第二个难点在工艺环节,接种疫苗的次数、剂量以及给药方式等都有待改进;最后,如何接种更少次数,接种方式能否更高效简便,都是研发疫苗的难点。
尚达野认为,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会如何演变发展,目前还不好判断。另一方面,疫苗研发周期难以逾越。当然,如果有科研机构不计代价地持续研发,并最终能获批,也算为后人开辟了新的路径。
不过就眼前而言,专家预计本轮疫情会比SARS更短(SARS大约半年),这也意味着,在本轮疫情爆发期,疫苗很可能不赶趟。
图/视觉中国
但研发依旧具有价值。当年SARS国家专家组成员林江涛教授在最近一次直播中强调,研究疫苗是战略储备,对以后的疾病防控意义深远,以防日后卷土重来。
2015年,比尔盖茨在埃博拉肆虐时的一场TED演讲中说道:“我们的准备不足,可能导致下一场疫情,比埃博拉病毒的危害更严重。……我们如何做好准备,最好的方法还是备战。”
还是要资助科研机构
根据部分公开信息,截至1月28日24:00,武汉市红十字会已累计收到社会捐款超3.9亿元。1月26日,武汉市慈善总会公示第一期新型肺炎防控捐赠款物明细,捐赠金额接近10亿元。除现金外,企业及个人捐赠物资以口罩、防护服、消毒液等急缺的医疗防护用品为主。
但在微博、朋友圈等渠道,仍有众多一线医疗机构呼吁,口罩、防护服等告急。“前线医疗物资不是告急,是没有了。”1月30日,武汉协和医院的求助信息出现在网上。采购人员称当下急需3000套防护服,5000个医用N95口罩,邮费到付都可以。
图/武汉协和医院官方微信
这是中国目前基金捐赠的普遍现状:集中在钱与物资,但调度匹配到位需要时间。
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科研机构需要资助,但是,为什么慈善机构的疫情防护专项基金拨付中,鲜有科研机构的名单?
公共卫生研究者、智慧医疗专家李洋告诉AI财经社,他曾与某罕见病组织交流,发现对方的捐赠理念同国内大多慈善机构相似,侧重于“看得见、摸得着”,即捐钱或者买药,很少资助科研机构。但在他看来,科研机构的价值恰是从根本上解决疾病问题,比如研发出疫苗、或者更便宜的治疗药物。
目前,中国公立高校的医疗类科研基金主要来自国家教育科研预算、卫生部门的专项研究经费等。来自国家层面的资金有严格的申请流程,需要较长时间。而国外高校往往还会接收到来自企业和慈善机构的科学募捐。比如,美国的盖茨基金会、英国的welcome trust、美国的HHMI基金会等私人基金会在生命科学的投入,可以和美国国家队NIH(国立卫生研究院) 不相上下。
事实上,美国、英国、以色列等一直有捐赠科研的传统。二战后,美国两名科学家成功研制出两代预防小儿麻痹症的疫苗,背后资助方便是罗斯福总统捐资成立的全国小儿麻痹研究基金会。
2015年,埃博拉病毒在西非肆虐,导致11300人死亡。彼时,盖茨基金会、惠康信托基金会共同发起成立流行病防范创新联盟,希望通过加速疫苗研发,防控流行病。
李洋说,他在哈佛读书时的实验室,便是由希腊船王捐献建立,主要研究抑郁症,据说船王的女儿便是死于抑郁症。2016年,盛大创始人陈天桥成立10亿美元基金支持脑科学研究,并向加州理工学院捐出首批1亿美元资金。
这件事曾在国内科研界引发广泛争论。不过,当时中国科学家们也承认,国内在慈善税收鼓励、大学诚意、财务透明度等方面确有不足之处。
对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俄罗斯卫生部官员近期表示,新型冠状病毒疫苗的研发并不难,但需要投入大量资金。事实上,资金问题同样限制着部分国内科研机构,AI财经社获悉,有高校实验室正在与一些基金会接触,希望能募集后期数百万元实验经费。
图/视觉中国
1月29日,马云基金会宣布,捐赠1亿元用于支持冠状病毒的疫苗研发。其中,捐赠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各2000万元,用于其所属专业研究机构当前病毒疫苗专项研发;其余资金将用于支持国内外各顶尖科研机构和科研人员合作,展开对新型冠状病毒的预防治疗工作。